
人類的遠祖生活在森林與熱帶叢林之中,深信樹有靈魂。我們到今天才曉得,老祖宗可能是對的。如果我們能聽見樹語呢喃,它們會對我們說什麼呢?樹會講述什麼樣的故事呢?
教堂橡樹 Le Chêne Chapelle

法國諾曼第大區阿羅孚——貝爾方斯鎮
「在所有的樹裡頭,我認為橡樹最尊貴、最雄偉。但所有橡樹都一樣嗎?當然不是。只有法國橡樹散發出優雅、高貴和懂得人情世故的特殊氣質。而在所有法國橡樹當中,甚至在所有法國的樹裡頭,就數我最古老,最有智慧,最飽經風霜。
有些人類認為,我被種植是在1,200多年前查理曼大帝時代。也有人說我生於西元911年,那年法國的查理三世割地給入侵的維京人羅洛,使得羅洛因此建立了諾曼第公國。
有些放肆的科學家說我只有800歲。簡直胡扯!我問你,如果我是只有800歲的樹苗,怎會記得在1035年見過羅洛的後代,也就是人稱『征服者』的諾曼第的威廉?
威廉這傢伙體型壯碩,一頭火紅的頭髮。據說他曾跪在我的枝葉底下,好像在禱告。鬼扯!那隻紅毛大猩猩剛在附近客棧喝了一肚子啤酒,一隻手靠着我的樹幹,一邊扯着衣衫,然後⋯⋯。接下來的事我就不說了,以免敗壞我的名聲。
但是,過了650多年後,我又一次遭受磨難,更大的磨難。我被閃電擊中了。天啊!痛死我了!閃電有如巨斧砍下,將我劈成兩半,樹幹也劈空了。
我差點一命嗚呼。有些村民想把我砍倒,但當地神父杜塞梭和修道院長杜德妥不肯,我能大難不死也算是神蹟。到了1696年,他們在我空心的樹幹裡安上聖母瑪麗亞的神龕,又在樹幹頂端搭了一座小禮拜堂,還在我殘破的軀幹內裝了階梯,好讓人能爬上去。
坦白說,我認為這副結構既不莊嚴,也不高雅。1789年法國大革命爆發,一群不信上帝又痛恨教會的烏合之眾想放火燒了我,又差點要了我的命。我告訴你,火焰灼燒樹皮的痛楚難以形容。幸好,當時有個村民反應快,大吼一句:『不行!這棵樹應該是理性的殿堂!』
上帝……理性……我在乎什麼?火熄滅了,我也活了下來。神龕和禮拜堂迄今仍屹立不搖,但我也承認,我需要人工撐桿來支持我的樹枝。人們說我還可以活很多年,而那些試圖傷害我的人早已化為塵土。」
慕朝橄欖樹 El Olivo del Mouchão

葡萄牙慕利斯卡斯區
「那些橡樹啊!如此驕傲,如此愛炫耀,卻忽略了自己致命的缺點:要到死後才對人類有用。我們橄欖樹就低調多了。強大的海軍不會用我們的木材建造戰艦,屋頂也不會用我們的樹幹做梁柱,然而整個人類文明卻建立在我們的果實之上,我們也因此存活至今。
前面那棵法國樹說話像年輕人一樣,莽莽撞撞的。他搬出查理曼大帝,但我可是3,350多年前就被栽種了。2016年,葡萄牙特拉蒙地暨奧圖杜羅大學的荷賽.佩特拉.盧薩達教授認證了這個年份。
相較之下,你們人類的生命如此短暫,在我眼裡跟朝生夕死的蜉蝣差不多。我小時候,先知摩西還在世,埃及則由法老王拉美西斯二世統治。柏拉圖在雅典講授哲學時,我已經年過900;拿撒勒的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時,我都超過1,350歲了。
我年輕的時候,最先採摘我枝條上果實的是披着獸皮的野蠻人。離我125公里遠的里斯本築起第一道防禦工事時,我已經活了700個寒暑。再過500年,羅馬人到來,他們刻苦、守紀律,深信帝國會萬世長存,不過最後還是走上衰敗之路。繼之而起的西哥德王國後來也滅亡了。
接着又來了阿拉伯人。他們高傲、鷹鉤鼻、目光銳利,他們的彎刀鋒利得像是他們所珍視的獵鷹利爪。阿拉伯人建立安達魯斯王國,維繫了400多年之後,基督徒才收復失地。
但是說實在的,這些凡人於我有何意義?他們來來去去,只有我還在。我或許樹幹糾結扭曲、樹皮龜裂、樹枝脆弱,但我結得出果實,只要有人採摘,我就繼續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