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好玩的「數獨」遊戲，譚雅．布里根（Tonya Brigham）抗拒不了誘惑，其實只要是數獨遊戲，都令她沉淪其中。這名年屆50的冰沙店老闆娘，同時也是兩個孩子的媽，排隊時都在絞盡腦汁解數獨。她會運用從YouTube影片裡面學到的解題策略，像比賽一般盡快解出答案。她說：「如果一道題的預設時間是30分鐘，那我會努力在12分鐘內把它解完。數獨讓我得以挑戰自我、喘口氣，再回去面對現實世界的麻煩事。」
在沉迷於數獨好幾年後，布里根發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變化：她的大腦變得更靈敏也更專注了。她說：「我在更年期的時候幾乎沒有出現『腦霧』的情況。」在工作上，她也發現自己在腦子裡就可以把員工的班表排好。她表示：「很多店家會需要電子排班工具，但所有數據都在我腦子裡。我很快就能看出來排班表上哪裡有空白、怎樣補上去。點庫存的時候也是一樣。我想是玩這種遊戲幫我練出了這樣的腦力。」
雖然被稱作是「遊戲」，但對很多人來說，腦力激盪或是充滿挑戰的益智遊戲可不只是一場兒戲。美國國家美式足球聯盟的退役名將湯姆．布雷迪（Tom Brady）曾贏得七次超級盃冠軍（最近一次還是在他43歲的時候拿下的），他將自己的戰績歸功於他在手機app上玩的高科技腦力鍛鍊遊戲「大腦總部」（BrainHQ）。據傳，英國女王伊莉莎白二世的手提包裡藏著填字遊戲。2019年密西根大學的一項調查顯示，半數的中年或是中年以上的人玩挑戰智力的遊戲，來維持或是增進記憶力。
玩這些遊戲似乎的確有效。在2020年的一項研究中，愛丁堡大學的研究員從1,091位男女受試者中發現，常玩撲克牌、賓果、西洋棋或是填字遊戲的人，會比不怎麼從事這些活動的人，有更敏銳的思考能力與記憶力，換算成智商可以高5.6分。雖然這項研究並沒有證明益智遊戲能直接提高智商，但它確實顯示，就算到了70多歲才玩更多的益智遊戲，大腦也能在數年內有所獲益。愛丁堡大學的研究心理學家，同時也是這項研究的首席作者德魯．艾爾丘博士（Dr. Drew M. Altschul）說：「在年紀比較大的受試者當中，這些平時玩的小遊戲所帶來的認知鍛鍊，看起來對自然的認知老化有一些延緩作用。」
這些遊戲究竟是如何強化記憶力和認知功能的，至今還是個未解之謎。但是因為神經成像技術的進展，研究人員得以探察大腦對各種外界刺激的反應，所以也有機會了解這些益智遊戲是如何影響大腦的。哈肯薩克大學醫學中心（Hackensack University Medical Center）精神科主任，同時也是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塞梅爾神經科學與人類行為研究機構長壽中心（Longevity Center at the Semel Institute for Neuroscience and Human Behaviour）前主任蓋瑞．斯莫爾博士（Dr. Gary Small）說：「我們多年來已經知道，體能鍛鍊可以讓人的身體保持強壯。而現在我們有科學證據說明，腦力鍛鍊也能讓人的大腦保持年輕與靈活。」
鍛鍊就是其中的關鍵。想讓大腦的認知功能顯著提升，需要玩多種字詞、數字和空間理解的遊戲，而且這些遊戲還要有足夠的難度。布里根每天玩數獨的習慣，真的就是讓她擁有超強記憶力的功臣嗎？或許吧。不過想讓遊戲產生真正的效果，必須不斷地提升難度。人的大腦很聰明，可以很快就適應解決問題的模式，而輕易地進入一種「自動駕駛」的狀態。這種預設模式對處理日常事務非常有幫助，比如大腦對摺衣服、接球這些活動，不需要每次都花時間去想如何做。但這種挑戰因為難度太低，並不足以讓你的大腦成長。雪梨大學的神經科學家詹姆斯．山恩博士（Dr. James Shine）說：「要選擇讓你更多動腦筋的挑戰。我知道這不容易，會讓人覺得不自在又很受挫。但當我們犯錯，壓力賀爾蒙就會釋放，這對大腦開發新的神經路徑是非常有幫助的。學習發生的時候，正是有點不自在的時候，也就是難到會出錯，但又不至於難到事事都錯。」
然而你沒必要去玩湯姆．布雷迪的那種高科技、個人化的遊戲。舉例來說，一個本來只熱衷數獨的人，可以換玩另一款叫做「拉丁方塊」的遊戲—填數字變成填色。數年前在澳洲，60名男女參加了一場拉丁方塊比賽，這場比賽同時也是一項研究中的一部分。當題目變得越來越難，網格中的提示越來越少，參賽者的速度會變慢，而且犯的錯誤會變多。山恩和他團隊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參賽者的大腦變換了模式。山恩說：「大腦有更多的區域活躍起來，尤其是負責解決問題、判斷和記憶的前額葉皮質。大腦開始脫離原本日常的習慣模式，離開平常解決問題時走慣了的大路，轉向平常少走的小道。」
提升遊戲對大腦刺激的另一個簡單方法是跟朋友一起玩。匹茲堡大學2020年的一項研究，對293位高齡長者做了非常詳盡的腦部掃描。研究發現，花最多時間跟其他人一起進行腦力刺激活動者，在他們的眼窩額葉皮質、額中回還有顳極中，都可以發現更健康的灰質，而這些區域內的細胞損傷跟老化所致的失智症有關。那些一週七次與朋友、鄰居、家人一起玩棋牌遊戲、聽講座、聽演唱會、看電影，甚至只是閒話家常的人，他們這團粉灰色的細胞叢裡出現的小空洞較少。
大腦灰質沒有洞就更健康，能讓上了年紀的成年人更快、更靈敏地處理訊息，記憶力更好。老年醫學專家辛西亞．菲立克斯博士（Dr. Cynthia Felix）認為，刺激腦力的社交活動可能會有益於腦細胞之間連結的生長與維護，因為這些活動讓大腦信號保持流動。也就是說，就算只是一點點的社交，都能幫助你的大腦灰質保持活絡。菲立克斯博士說：「要對大腦健康有所助益，一週至少與一位以上的對象進行一次以上的交流。」網路上的虛擬社交，應該也有類似的效果。
73歲的律師肯特．布洛迪（Kent Brody），就是一個將遊戲融入到生活習慣中的典範。早上6點30分，他一邊喝咖啡，一邊認真地在玩《紐約時報》上的迷你填字遊戲，書房裡的智慧音箱還一邊播放著莫札特，他也會去參加填字遊戲錦標賽。他說：「我一天會做三到四份的填字遊戲，《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洛杉磯時報》等上面都有。」
布洛迪表示：「我喜歡，是因為好玩，不是想跟誰一決高下。」他特別珍愛隱祕字謎，困難得讓人暈頭轉向。他說：「解題時靈光一閃的瞬間，你看出編題人有多聰明，那種成就感是無與倫比的。」布洛迪也很喜歡一個叫「相約字謎」（Words With Friends）的應用程式，線上跟其他玩家一起玩「拼字」類的遊戲。得知家人中已經有人因老化而思考力和記憶力衰退，他希望這一習慣有助於自己延緩這些現象。他說：「每個人都會有記不起某個人名的時候，但我想避免將來發生更嚴重的問題。」
關於「好玩」：雖然我們可以刻意用特定的遊戲，去刺激大腦的特定部位，但研究人員長期以來更贊同的是，遊戲能給大腦一個舒服放鬆的休息時間，因而對大腦整體產生助益。「你去玩一個遊戲是因為那個遊戲是放鬆和好玩的，同時又帶給你一些挑戰，」斯莫爾博士說。「在每一項心智體驗背後，都有許多神經化學的變化牽涉其中。正面的情緒對大腦健康更益。相反地，憂鬱和壓力會增加認知功能衰退的風險。正因如此，玩遊戲的時候，應該要捫心自問『這個好玩嗎？』」事實上，布里根最近不玩數獨了，轉而玩起她覺得更享受的另一項活動上：《聖經》研讀應用程式。這個有趣的新活動也可能幫助她的大腦表現得更好。
如果你願意放下傳統的紙筆遊戲，試試比較高科技而且可能更有效率的玩意兒，那不妨跟那些電玩玩家學學。有兩項分別在2015年《神經科學》（Journal of Neuroscience）期刊和2020年《行為大腦研究》（Behavioural Brain Research）期刊發表的研究發現，成年人無論老少，每天玩30分鐘的「超級瑪利歐3D世界」電玩二到四週後，在「聯想記憶」的測驗上成績都有進步。測驗的內容包括，記不記得你午餐吃了什麼？或是記不記得你幾個小時前，跟配偶說了什麼？諸如此類。研究的首席作者、神經生物學與行為學教授克雷格．史塔克博士（Dr. Craig Stark）說：「聯想記憶力大概會在我們20幾歲的時候開始衰退，而且跟老了以後的阿茲海默症有關。我們在比較年長的成年受試者身上看到的記憶力變化，跟年輕15歲的受試者身上看到的變化是一樣的。」研究也顯示，如果只是單人玩的簡單遊戲，是不會對記憶力造成任何影響的，而且較年長的志願受試者玩比較簡單的「憤怒鳥」所獲得的助益也只有一點點。
那麼，「超級瑪利歐」到底有什麼了不起？
史塔克認為，複雜而且3D的電玩所帶來的效果，就像是強迫我們的大腦去探索一個全新、沉浸式的環境。史塔克在2020年發表於《老化神經科學前沿》（Frontiers in Aging Neuroscience）期刊上的一篇研究發現，玩尋寶遊戲（一種根據公園裡的標誌、長凳、塔樓和閘門上的線索尋寶的遊戲）的玩家，在記憶力測試上會表現得特別出色。這兩種遊戲似乎都可以刺激我們大腦裡面長得像海馬形狀、對學習和記憶至關重要的海馬迴。海馬迴的功力會因高血壓和糖尿病等老化及慢性疾病減弱，助長與老化相關的記憶差錯甚至失智症。史塔克認為，海馬迴能夠透過訓練與這些症狀相抗衡。在對老鼠和其他動物的類似研究中，他已經觀察到，玩新的玩具能讓牠們大腦細胞之間傳遞訊號的化學物質有效增加。
不過這些研究所帶來的消息有好有壞。根據史塔克說法，好消息是：「就算你只是仔細環顧房間裡面的所有擺設，看看這些物品放在哪裡和它們的相對位置，都能對大腦有益。去戶外或是到一個新環境也有效果。」而壞消息是：「《紐約時報》週四填字遊戲絕對比不上接觸新環境來得有效。人類發展出整個海馬迴和記憶系統，不是為了讓你坐在陽台上玩填字遊戲的。」
話雖如此，這也不代表你心愛的填字遊戲對自己毫無益處。事實就是，在神經生物學的領域，關於什麼東西能幫助大腦成長、什麼不能，還有諸多的討論。加州大學河濱分校益智遊戲促進心智適能與幸福感中心主任艾倫．塞茲博士（Dr. Aaron Seitz）說：「每個人對身體訓練課程和飲食計畫的反應並不一樣。我們有證據顯示，每個人對益智遊戲的反應也不一樣。某一種遊戲或訓練可能對一部分人很有效，但對其他人可能就無效。」
塞茲目前正在招募30,000名自願受試者，準備進行一項有可能是世界上最大規模的益智遊戲研究。獲得了美國國家心理衛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 of Mental Health）資助的這項研究，將針對不同年齡、性格類型、遊戲經驗分級，以及對大腦有影響的身體狀況（比如糖尿病和心臟病），探討多種遊戲和訓練對工作記憶會產生的影響。塞茲說：「研究中的挑戰不會全部都是益智遊戲。我們認為有些人對單純的訓練計畫反應比較好，因為遊戲中有其他多餘的干擾。」受試者將會在11天的受試期間，每天兩次在智慧型手機或是平板上玩20到30分鐘的免費遊戲，或是參加訓練課程。受試者還需要在事前先填寫一份問卷，並在數月後接受評估。（欲更了解此研究，請上：bgc.ucr.edu/trainmymemory）
塞茲說：「研究結果或許可以讓大腦科學家設計出更好的大腦適能訓練，並幫助消費者找出更適合他們的腦力鍛鍊方式。」這種研究數據非常急需。斯莫爾博士說：「找出這些遊戲和腦力訓練是如何運作、到底有多少助益，是很複雜的。」從某方面來說，玩一種遊戲只會讓你變得更會玩那個遊戲，不會讓你記住購物清單或是你新鄰居的名字。研究資深遊戲玩家的腦力提升，不一定能排除其他習慣的影響。斯莫爾博士說：「經常玩遊戲的人通常受教育也比較多，較可能參加運動、飲食較健康和不抽菸。這些因素也都會對大腦健康產生影響。」
所有研究員都同意的一個事實是：大腦喜歡受到無微不至的照料。如果你的目標是盡可能降低失智症的風險，那麼，根據目前的研究，除了益智遊戲，還要吃得好、鍛鍊身體、注意心血管健康，大腦的灰質細胞才會運作得更好。一份2015年的芬蘭研究也顯示，跟對照組相比，攝取富含優質食材與好脂肪的地中海飲食、經常運動、維持健康的血壓與體重，再搭配腦力訓練遊戲的受試者，導致失智症的思考力和記憶力衰退的風險，能有效降低25%。研究也發現，受試者的記憶力提升了40%，大腦處理訊息的速度加快了150%。
美國的一項類似的研究目前也在幾所大學中進行。這項兩年期的研究名為「美國指標」（US Pointer），由阿茲海默症協會共同資助，將會找來2,000名還沒有出現思考和記憶力衰退，但是有衰退風險的年長成年人作為研究對象。
斯莫爾博士同意，全方位的大腦健康策略會有強大的效果。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實驗中，斯莫爾博士發現自願受試者，光是改善飲食及睡眠兩個星期，大腦功能就變得更有效率。他說：「某些區域的活動會減少，大腦不必再像以往那麼辛苦地工作。」事實上，你如果猶豫不定「在接下來的20分鐘，去散步或是打益智遊戲」，斯莫爾博士的建議是去散步。肢體活動能讓負責輸送更多氧氣與能量到大腦細胞的動脈保持健康，還能促進新的腦細胞與腦細胞之間的連結生成。他說：「如果要問我，哪一件事會有助於大腦，那我會說運動。減少壓力、充足睡眠和健康飲食也很重要。益智遊戲要放在整體的大腦健康策略中，才會發揮最好的效果。」而且要記住：開心總不會有什麼壞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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