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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感到最害怕的時刻了。我即將和一名判刑定讞的罪犯面對面,當時他已重獲自由,可以在街頭巷尾出沒。即使這人過去跟蹤的對象不是我,且與我素昧平生,但知道這些無法讓我好受一些。我本身有過被跟蹤的經驗,加上先前寫了一本關於跟蹤的書從而獲得的知識,使得我確信必須提防這個人,原因是他可能出現強迫、操控、難以預測的危險行為。然而,我同時滿心期盼真正見到他時能風平浪靜。

親身經歷讓我知道,跟蹤狂有別於我們在噩夢中或好萊塢電影裏所見的壞人。他們不見得是藏身暗巷的陰沉人物,也可能是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受過良好教育的專業人士,在旁人眼中再「正常」不過。事實上,這是他們能夠說服其他人支持他們對跟蹤目標採取不利行動的一大因素。他們有時被視為才德出眾之輩,是眾人認可的「好國民」。

一進門,我看到的詹姆斯穿西裝、打領帶,靜靜坐着。他整潔體面,看來平易近人。我仔細打量他,找尋有無蛛絲馬跡,例如臉上不經意的小抽搐、一閃即過的邪惡眼神,或霸道的目光,但一無所獲。他跟我握手,我預期內心會油然而生的恐懼並未出現。若非事先知道他緊緊糾纏一名育有三子的四十餘歲女性達三年之久,我應該會立刻認定他很親切,用跟面對其他人一樣的方式與他談話。但開始交談後,我漸漸察覺他能令人卸下心防的迷人舉止。

詹姆斯是透過同事介紹認識卡莉。他出身穩定的家庭,有三個兄弟姊妹,在大城市近郊綠意盎然的富裕社區長大。據我所知,先前他沒有跟蹤別人的紀錄。定罪服完刑期後,目前他在企業界任職,擔任某家跨國公司的管理高層。

「詹姆斯,」我說,「你為什麼答應接受訪談?」

他心平氣和地回答:「嗯,我想是因為我想讓你知道他們所說的跟蹤是什麼樣子,而實際上的跟蹤又是怎麼一回事,也就是我自己的感覺。現在想談是因為我不再隱瞞了。

「多年來,我的時間若不是花在緊追卡莉,就是在接受因跟蹤卡莉而受的懲罰,或者從跟蹤她的狀態中恢復過來。跟蹤她的期間,我成天想的都是她——她在做什麼、她在哪裏、她在跟誰說話、怎樣能夠更接近她。那些想法在我腦海盤桓不去。我一醒來就想到她,每天晚上睡着前最後一個念頭也是她。我寫下如何滲透她生活的計畫。

「之前我的電腦和手機裏有超過三百張她的照片。有時我會坐在她家外頭,從對街的大樹後面偷拍她。

「我瀏覽臉書和網路,想辦法認識她的朋友,追蹤她一週當中每天的行程。要是她改變行程我就會焦慮,非常焦慮。我的工作需要經常出門拜訪客戶,會確保自己在每日外出行程的某些點上也能同時看到卡莉。有時她會發現我在看她,有時沒發現。

「事情是從有一次烤肉開始的。卡莉非常迷人,個性友善開朗,我不曾遇見像她那樣的人。她跟我互動熱絡,在我表示要資助她參與的慈善機構後,她說我們隔週可以見面喝杯咖啡。她既善良又聰明,過着與我截然不同的生活。她打從一開始就挑明自己已名花有主,但我根本聽不進去。我才不管。我不曾有過那種一見鍾情的感覺。我對她永遠不會覺得膩,一旦她停止跟我聊彼此的近況我就招架不住,陷入沮喪,一直想她。有時我也會被自己的念頭嚇到,但我的工作以及和朋友的來往一如既往,生活其他方面看起來也一切正常。

「跟蹤的頻率提高後,我開始暗中耍手段,逼她見我。我讓身邊的人相信卡莉才是瘋子。我的風評很好,哪有人會不相信我呢?大家相信我的說法,很多人站在我這邊。我從未歇手想想她的處境,我只想到我自己——還有我們。

「我讓一位朋友相信卡莉是個神經質的瘋女人,想要勾引我。朋友聽信我的說辭,幫我駭入卡莉的電腦,使我得以發送瘋狂的電子郵件給她同事,這麼一來大家會以為她瘋了。我心想,如果她被公司開除,就會投入我的懷抱。我想讓她感到脆弱。起初我告訴她,很多人在背後中傷她。後來她回了我一則沮喪的簡訊,我把那則簡訊給別人看,但沒提是因為我說了些什麼才引發她那樣的回應。接着,我以英雄之姿出現在卡莉面前。在她的眼裏,是我幫助了她對抗那些散播惡毒謠言的壞人,她開始感到錯亂。

「我不斷打電話給她,只為了聽到她的聲音。後來她換了電話號碼,我使詐從她朋友口中拿到新的號碼。我繼續打電話給她,有時一天打五、六十次,有時晚上也打。每次聽見她的聲音,然後掛斷電話,我就覺得受到了撫慰。

「我能感受到她身心俱疲。她越是疲弱,我越覺得自己強大。她請她哥哥來我家,拜託我不要這麼做,我卻因為知道她在注意我而覺得興奮。

「我沒有停手過。

「我有很多行動都是匿名進行,而且每次和她直接接觸時,我總是非常小心,確定沒有目擊者聽到我發出的威脅。我寄送包裹到她家門口,但沒人查得出來是我送的。我會花好幾個小時思考下一步要做什麼。我向我們共同的朋友捏造很有說服力的故事,說她很神經質,騷擾我。

「後來,我做得太過火了。有天晚上,我看見她在屋外和一個年紀較長的陌生男子說話,那人離開後,卡莉繼續和她的小狗在屋子前面蹓躂。我知道她的伴侶到外地去了,而我對於如何拆散他們心中早有謀畫,但現在居然冒出那個傢伙。我抓狂了,因為那個傢伙不在我的計畫裏頭。嫉妒蒙蔽住我的理性,我心想:『為什麼她跟那個人說話,而不是我?那傢伙是誰?』我從灌木叢後方衝出來,抓住她猛搖,對她大吼大叫。她把我逼瘋了。卡莉掙脫我的手,衝回家裏,鎖上門。我猛力搥打大門,聽見孩子們在屋內尖叫,但我停不下來。

「從警察抵達現場的那一刻起,一切開始崩壞。他們發現她的照片和我存在電腦裏的東西。很多事情曝了光,最後我入獄服刑。

「聽說她搬家了,」詹姆斯說。「我不知道她搬去哪裏。現在光是談起這件事,一切就又歷歷在目。」

他的心思比較著重於這件事對自己人生造成的影響。他說:「我想,我還沒有完全走出來。我不知道能不能繼續講下去,最好就此打住吧。」「那麼,詹姆斯,如果卡莉現在走進這個房間,你會怎麼做?」

他盯着窗外,停頓良久,最後終於開口:「老實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自己這輩子從沒對其他人有過那種感覺,或者說,在認識卡莉之前不曾有過。除非她再次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不知道怎樣回答你。」

我希望他永遠不會再遇到卡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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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答應跟網友見面,找個朋友陪你去,並約在公共場所。
* 收到任何威脅的訊息時,都要留下來作為證據。

誰是跟蹤狂?

跟蹤狂之所以跟蹤他人,幾乎都是對於某種高度情緒化情境的回應,而他們覺得那些情緒和跟蹤的對象有關。有些情緒可能是負面的(例如憤怒、沮喪、背叛或受傷害的感覺),也有些可能是正面的(例如希望、慾望、幸福)。無論哪一種情緒,都非常強烈。跟蹤狂會根據對方是否產生自己想要的反應,決定是否繼續騷擾對方。

(201904-76-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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