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衣婦人手抱嬰孩。圖作者提供

藍衣婦人手抱嬰孩。圖片:作者提供


二○一五年十一月裏的一個艷陽天,我人在泰國中部華富里府差巴丹鎮郊的二十一號公路上,距離曼谷大約二百公里。已經騎了一上午自行車的我,來到一排剛竣工的店面前。我將車停進了騎樓,坐到地上休息,好躲避酷熱的炙陽。今天預定抵達的目的地是碧差汶府。雖然一路平坦,但毒辣的太陽導致我體力消耗得特別快,從早上啟程開始,便屢屢停到便利店買水喝兼休息。今天這段騎程真是艱苦的考驗。
這已是我騎程的第三天了。自二○一三年十一月開始嘗試個人單車騎遊以來,每逢學校假期我就計畫上路,迄今已是第十次國外獨騎了。這次從曼谷出發,打算一路騎行,然後越過邊境進入寮國,不料沿途狀況連連。自行車已連續兩天出問題:第一天,裝馬鞍袋的車後架螺絲鬆開,三度停車處理;翌日出發前,發現前輪癟平,補好內胎欲打氣時,卻發現打氣筒的尖頭環扣橡膠圈失去彈性,無法使用,推車走了三公里方找到摩托車店。我心中不免暗忖:出發前明明已檢查過,卻還是出問題,真是好事多磨。我雖然告訴自己要沉住氣,心情不免還是有些沮喪。
如喪家之犬的我坐在地上,摘下面罩、墨鏡及手套等裝備後,感覺全身還是熱烘烘的。我拿起水瓶猛灌,水下咽喉之際,仍可感受到太陽的熱度和威力。騎樓下有座木榻床,上鋪青綠色圖案塑膠布。我抬頭朝屋內張望,昏暗光線下看不清裏邊的情形,但隱約見一名藍衣婦人。這時婦人推開原本半拉下的鐵門走了出來,約莫四十出頭的年紀,髮色烏黑,一雙明目十分和善,帶着親切的笑容。我朝她點頭微笑。她指指木榻,兩手合疊往臉頰一側比畫, 示意我可以在上頭睡覺。我心下感動,合掌道謝後,便脫下涼鞋與螢光衣,跳上木榻。

婦人特地拿出電扇讓我在木榻上午睡。


已近乎脫水的我,躺下後稍微放鬆了些,卻仍感覺臉頰淌汗不止。這時婦人自屋內拿出一個粉色枕頭,還倒了一杯水。我趕忙起身接過道謝。她接着又拿出一架立式電扇,手指天說:「熱。」待她插上插座,按下最強風速的鈕後,頓時一陣涼意襲來。我受寵若驚,再三道謝,在恍若天堂的情境下沉沉睡去。睡夢中,隱約聽見屋內傳來嬰孩的啼哭聲。
一覺醒來,已是一個半小時之後。風扇吹出的風雖是熱的,但我心中卻有絲絲涼意。我坐在榻上,逗弄婦人繈褓中的嬰孩,與她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稍早聽到的嬰兒哭聲,就是這小傢伙, 他剛滿兩個月,粉嫩的臉蛋紅撲撲的, 非常可愛,雙眼炯炯有神,細看之下,與婦人有幾分相似。
「你的泰語說得不錯啊,」婦人說。我用半調子泰語和婦人聊起二○一四年在泰北獨騎二十七天、二千一百五十公里的旅行;她聽我一一說起沿途所經的地點,頻頻頷首。
「後來我騎到三杵(位於曼谷北部一百二十公里的小鎮),改變路線,往泰緬邊界線騎去。」她一聽,臉上露出了光彩,說:「三杵!我夫家在那邊,我來自撒萬。」她續道,「我很佩服你,騎那麼遠,要有很大的毅力和勇氣啊!我給你我親人的地址, 以後你若經過可以去那邊住。」
這時已是下午三點多,毒辣的太陽依舊高掛,我決定遲些出發, 反正不趕。半小時後,為了避免夜騎,決定上路。「我可以上個廁所嗎?」我問婦人。
「當然可以。要不要沖個涼?天氣太熱了。」
「不了,非常謝謝。」我走進屋內,裏頭設備簡單但很乾淨。出來後經過廚房,婦人已添好一碟飯,桌上還有扁豆炒小辣椒。「你吃了再走,」她對我說,「你再等一下,我煎個蛋給你。」她打開冰箱要取蛋, 我連忙阻止:「不必了,有菜已經足夠。真的很謝謝你。」

婦人招待我的西瓜和飯菜。


坐在木榻吃午餐之際,她又自廚房切了半個西瓜出來。「這個你吃一些,剩下的帶在路上。我們自己種的。」鮮紅的西瓜多汁清甜,淡淡瓜香沁人心脾。「這瓜好甜啊!」我衷心對婦人說道。
「我們這兒近來天氣炎熱, 越熱瓜越甜。我後院種了一堆。」她還解釋天氣炎熱,她在屋內都把鐵門半拉下來, 否則熱氣會讓人受不了。
臨別之際,她殷殷交待:「你接下來騎車要小心,畢竟你是獨自一人。」她祝我順利完成騎行,還說:「以後有機會再經過這邊,記得停下來找我。」
謝過她後再度踩上踏板,心中是滿滿的感動。午後的休憩、婦人的熱心,如和風細雨,潤物無聲。那熱忱中流露的關懷,是生命中最初的真誠;這份感動讓我不再失落,反而告訴自己要勇敢地繼續踩踏。
這樣的午後改變了我,使我自己在爾後的生活中也盡力幫助他人,並在能力所及範圍內也不吝伸出援手。


作者現居馬來西亞柔佛州居鑾市,任教於中學;二○一三年來台環島一周,是她國外獨騎的起點,此後陸續還走過蘇門答臘、爪哇、泰國、寮國、斯里蘭卡、尼泊爾和廣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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