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東大門設計廣場設計產業的代表性地標

南韓積極發展智慧技術與機器人, 走一趟首都首爾,令人大感驚奇。

經過十四個鐘頭的飛行,抵達首爾時,我發現韓國有點處於舉國震驚的狀態。原來南韓圍棋九段棋士李世甫大敗於電腦程式AlphaGo之手。AlphaGo是由Google旗下位於倫敦的深智(DeepMind)科技公司所研發設計。

首爾地鐵上的螢幕反覆播放那一系列人機對奕。很少人預料軟體會贏,但最教人驚訝的是,那個程式的大膽創意,以及非正統的棋路。圍棋是一種耗費心神的複雜棋盤遊戲,AlphaGo不只探索圍棋大師走過的棋局,還獨創自己的戰術。韓國報紙對此感到擔憂,正如《韓國先驅報》所言:「認清現實:韓國禁不起在人工智慧領域落後競爭對手。」

五十年前,韓國仍是全球最貧困的國家之一,如今卻彷彿通往未來的前哨站。

在這裏,你會看到垃圾桶禮貌地請人把垃圾丟進去,自動化的智慧型公寓能事先預測住戶的大小需求。這一趟我來韓國,就是要了解人類緊密依賴人工智慧和機器人,以及將智慧科技融入日常生活各個層面以改善生活,到底到達了什麼程度。

一名韓國學童正在考慮她的下一步棋。- PHOTOS: MARK LEONG

首爾以驚人的速度在烏托邦和反烏托邦之間擺盪。這座城市睡眠的時間甚至比紐約還少,永保清醒使得它形容憔悴。從機場開車進市區,感覺首爾之大,無邊無際。這個蔓生的大都會觸角朝四面八方延伸,人口多達二千五百萬。

然而,在這座城市裏穿梭有如夢境。遍佈全市的地鐵系統一塵不染、效率卓著,無線網路訊號也強到我的手指跟不上思緒。整整一個星期,我在地鐵上只看到三個人閱讀紙本書。

前往繁華的江南區途中,一位女子坐在我隔壁,臉龐被染成洋紅的頭髮給遮住。她不斷發送表情符號和自拍,原本我猜她只有十來歲,但女子起身離開時,我發現她肯定已年過半百。

我對先進科技帶來的樂趣也沒免疫力。我家浴室使用的日本東陶溫水洗淨便座,跟韓國大林公司推出的智慧型馬桶一比,簡直相形見絀。

大林智慧型馬桶的操控面板有將近二十個按鈕,有些功能我怎麼猜也猜不出來。

我是在跟着房地產仲介勞倫去參觀首爾最新的智慧型公寓時,見識到那種智慧馬桶。當地有一些最先進的公寓是由三星集團旗下的來美安地產公司開發。

來美安的公寓正是勞倫所提的「物聯網」亮點。當你開車進入車庫,感應器會讀取車牌,讓屋主知道你到了。另一項功能是天氣預報,並提醒人帶傘。你還可以從有網路連線的廚房螢幕叫出喜愛的食譜來。

屋主配戴的手環可用於開門及使用大樓內的服務。這項技術是雙向的:人在公寓裏時,可以透過全球衞星定位系統追蹤家人所在的位置。

我的導遊是時任《朝鮮日報》記者的朴桑妮,我問她韓國人是否抗拒隱私日益減少的情況。她告訴我:「他們不在意老大哥。」朴桑妮屬於稍微年長的世代,她坦言,在韓國房地產的美麗新世界中,偶爾會遇上麻煩。她說:「我住過一棟對我而言有點聰明過頭的公寓,搞不懂怎樣才能讓水從水龍頭流出來。」

一天早上,我搭乘閃亮的高速列車前往首爾南方約一個小時車程的韓國高等科學技術院,想一睹Hubo的廬山真面目。Hubo是個迷人的人形機器人,在二○一五年美國國防先進研究計畫署舉辦的國際機器人挑戰賽中贏得冠軍。

Hubo出自機器人世家,它的「老爸」是機器人專家吳俊鎬,投身機器人研究已十五年。Hubo是同類機器人的第五代,身高一百七十公分,體重八十公斤,以鋁製成,有雙手和雙腿。頭上配備攝影鏡頭及雷射光,可即時建立周遭地形的3D模型。

Hubo設計上的一大巧思,是可以像兩條腿的動物一樣行走,但必要時也可以跪下來,藉由膝上配備的輪子變身為一輛慢速滑行的車子——對笨重的自動機器而言,這是更簡單、更快速的移動方式。

雖然目前執行特定任務可能還是需要專門的機器人,例如Uber自駕車、亞馬遜網站的送貨無人機等。

但吳俊鎬表示,人形機器人是「唯一能幫我們解決所有一般問題的機器人。」從在多變地形移動到操縱小物件,人形機器人皆可勝任。

個子不高的吳俊鎬額頭很高,戴着一副圓框眼鏡,面帶友善笑容。他解釋,在機器人挑戰賽中(模擬類似二○一一年日本福島核電廠爐心熔毀的災難場景),每個機器人必須完成救災機器人可能面對的各種任務,例如:爬樓梯、轉動閥門、走過遍地破瓦殘礫障礙重重的道路,以及駕車。Hubo的操作團隊在五百多公尺外,刻意使用不穩的無線訊號來操控機器人,就像是在真實的災難現場一樣。雖然Hubo可以自主地執行既定任務,但仍需操縱者告訴它該執行哪項任務,以及何時執行。

其中一項任務要求機器人在完成開車後下車,Hubo的方法是依循吳俊鎬和團隊成員所編寫的一套指令。要從車上下來,它得先舉起手臂,找到窗框,接着抓住窗框,判斷需要出多大的力。然後它把自己巨大的身體移出車外,並穩穩站立。

多數的人形機器人過於依賴手臂的力量,過程中可能會折斷手指、手掌,甚至整隻金屬手臂。又或者,它們可能會運用腿部力量來補償,但若補償過度,會導致身體一離開車子就翻倒。

Hubo的特殊直覺功能是根據任務不同,以不同的方式使用身體各部位組件。所以,它伸手去抓窗框,是在為「跳」出車子做準備。「其實跟人一樣,」吳俊鎬說,「你若想靠手臂的力量下車,是很難的:最好還是手臂放鬆,跳出來。」

吳俊鎬的實驗室正在開發兩種新版本的Hubo,一種有完全的自主性,當然,僅限於既定任務。吳俊鎬說,另一版可能沒那麽智慧,但設計重點是身體的靈活度和速度。

前一代的Hubo和它的「老爸」吳俊鎬。 吳俊昊投身機器人研發已15年。

我請教吳俊鎬,為什麼南韓比其他國家更善於技術創新。他的解釋是:儘管韓國在一九八○年代才開始工業化,但政府在科學研究方面投入了大量資金,例如持續挹注平板螢幕等重點成長領域。二○○○年左右,韓國政府判斷機器人技術是重要的未來產業,於是開始資助研究。

有傳言指出,未來的戰場上可能使用機器人,例如在南北韓之間的非軍事區。我們也聊到這話題,但吳俊鎬說:「那太危險了。」

他指出,設計機器人的智能程度時,應與機器人的身體強度成反比。

「如果你把又強又快的機器人設計得很聰明,它可能會殺了你,」吳俊鎬說,「但另一方面,如果機器人只是按照程式動作,那就缺乏自主性,」削弱了它的實用性和創意。Hubo可說是妥協下的產物:強大,但不至於太強大;聰明,但不至於太聰明。

吳俊鎬給我機會和Hubo共度一段美好時光。一羣研究生把機器人從類似肉鋪掛鉤的裝置上取下,我看着他們啟動Hubo。

當天Hubo接受的挑戰是:走過一落磚,磚塊參差地向四面八方突出。它像個蹣跚學步的孩子,慢慢前進;鏡頭掃描每處障礙,步步為營,然後旋轉軀幹及移動雙腳。Hubo堪稱最厲害的風險評估者,難怪可以在機器人挑戰賽中背對着樓梯往上爬,比賽中沒摔倒過半次。

我們很難誤以為Hubo就是電影《銀翼殺手》中的「複製人」,但也很難不覺得它惹人喜愛。這可能是我們與機器人接觸時的普遍感受。在機器人挑戰賽當中,當Hubo以外的機器人跌倒時,觀眾還是會忍不住驚呼,彷彿看到真人跌倒一般。

隨着科技進步,機器人在社會上的角色(例如為老人提供服務)很可能不只是提供基本照護而已,也能模擬真實的陪伴。

那可能只是我們與機器人之間培養情感關係的開端。會不會有那麼一天,我們跌倒時機器人懂得表示同情?他們會哭嗎?

現在問這些似乎尚嫌過早,但十年後仍是如此嗎?我心存懷疑。我問吳俊鎬對未來的看法,他毫不猶豫地說:「未來一切都會機器人化。」

另一班高速列車帶我到濱海的工業城浦項市,韓國機器人融合研究院的所在地。「融合」這個字眼寓意豐富,意味着人類和機器人未來注定合而為一。我在等待兩名研究人員時留意到一本雜誌,刊名是《快樂科學家與工程師期刊》。這本雜誌讓我想起吳俊鎬的話:「對我們來說,科學帶來的都是好事。」

韓國企業Robobuilder製造的人形機器人,展示於位在韓國機器人融合研究院的機器人生活館。

通風良好的一樓展覽館展示研究院開發的全系列機器人,有可以清理河床及沿岸地區的水底機器人Piro,目前歐洲已經開始使用的洗窗機器人Windoro,還有寵物機器狗Jenibo。

參觀過韓國機器人融合研究院後,我在具有太空時代風格的火車站附近看到一名身穿黑色連身衣褲的老嫗,大步行走於一片荒涼的灌木叢間,那一幕活脫脫是費里尼電影的場景。遠方背景是成排新建的實用公寓,韓國人稱之為「火柴盒」。

我想起美裔加拿大科幻小說家威廉.吉布森的名言:「未來已經到來,只是分佈不均。」

另一天我搭火車去首爾西方的仁王山,山上可以遠眺首爾大都會的壯觀景色,儘管有點霧茫茫。此外,還可以造訪一羣薩滿教的女巫師(稱為「巫堂」),只要支付高昂的費用,她們會祈求神靈幫人算命、治病或庇佑事業興旺。那天我看到巫堂撕着和各種神靈有關的色紙:白色代表天神,紅色代表山神,黃色代表祖先,綠色代表焦慮的神靈。

求助神靈確實有其道理。科技帶來了效率和連結,卻鮮少帶來自覺或幸福。智慧型手機的全球定位系統可以告訴我們身在何處,卻說不出我們是誰。

仁王山上的禪岩是一塊壯觀的巨岩,也是韓國女性的求子聖地。我看到一位年輕的求子者在跪墊中央擺了一支蘋果手機。

後來我問一些朋友,為什麼這項儀式會在智慧型手機相伴下進行?有人告訴我,那名年輕女子可能是要錄下祈求的過程,以便向惱怒她生不出孩子的婆婆證明自己求了好幾個鐘頭。另一個朋友猜想,手機主人可能是女子無法受孕的朋友,女子把手機帶來,好讓神靈與那個沒小孩的朋友建立連結。

我喜歡這個說法。這位年輕女子從有二千五百萬居民、人人手機不離身的城市出發,來到這處山頂一待數個鐘頭,雙手合十為朋友的夢想祈求。在她面前,一塊永恆屹立的巨石和一支小小的電子產品,溫柔地引領她邁入未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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