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 working on painting some house wall
PHOTO: GETTY IMAGES

租屋申請表就放在我的面前,彷彿是在奚落我。這是辦公桌上僅有的一張表格,冷冰冰地提醒着我,雪梨北海灘那間委託我出租的公寓,到目前為止還是乏人問津。冬天的租屋市場向來冷清,而我別無新招,只能繼續刊登廣告。

四個星期過去了,申請人依舊只有一位。一天,我坐在仲介公司的辦公室裏,看到一名年輕人走進來。「請問,我的申請通過了嗎?」他問道。我看着他容光煥發的臉龐和烏黑的眼珠,不由得猶豫了一會兒。「呃,先生……」我說。「我的朋友都叫我浩之,」那人面帶微笑說道,同時在我對面坐下。

我把申請表拿到面前,上頭寫着:「北村浩之,東方油漆公司油漆師傅。雇主:北村浩之。」下面保證人的欄位空白,只寫着有個小野貴弘先生是他在澳洲的朋友。

「浩之,你是個人自行開業的油漆師傅嗎?」我看着他沾滿油漆的連身工作服,有點明知故問。

「是啊是啊,粉刷的工作很忙,」他答道,「我喜歡澳洲人,工作很多。」非得做決定不可了,我深吸一口氣,然後對他說:「浩之,我明天會準備好租約讓你簽名,之後就可以搬進去了。」

把房子租給一個沒有保人的年輕油漆匠,可真算是冒險。他來到這個國家才不過幾個星期,但我決定信任自己的判斷力和多年經驗。幸好,日子一週一週過去,浩之每期的房租都提早付,我不由得鬆了口氣。

一天下午我正在打字時,浩之穿着濺滿油漆的短褲進來付房租。他的衣服上紅、綠、粉、黃、棕五彩繽紛,雜以黑白兩色。他劈頭就說:「現在這間公寓很好看。我漆的。」

我大驚失色。「你把公寓粉刷了?」我不敢置信地問道。看着浩之五顏六色的短褲,很難想像他把公寓漆成什麼模樣,說不定所有的顏色都用上了。他點頭微笑,看起來很是得意。

我試着向他解釋:「我跟你說,浩之,你不該在沒有得到房東同意之前就粉刷公寓……」他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你來看一下,」他說,「房東一定會很高興我漆得這麼漂亮。」「我兩點過去,」我用盡力壓抑焦慮的語氣說。

Artist’s brushes. PHOTO: GETTY IMAGES

約定的時間到了,我緊張地坐在車裏,抬頭望向那間位在三樓的公寓。我會看到什麼樣的景象?綠色的牆?搞不好是黑的?我按捺住恐懼的心情,爬上樓梯。浩之來應門,一身淡黃色麻質長褲和淺色的開襟襯衫,完美無瑕。這名年輕的油漆師傅搖身一變,成了穿着得體的主人。他依舊面帶熱切的笑容,邀我進入玄關。這裏已被他漆成淺灰色,搭配純白的天花板。左右兩邊的臥房疏疏落落放着幾件亞洲風格的家具,樣式一逕簡潔俐落。房間牆面也都刷成淺灰色。到目前為止,沒什麼問題。

一進客廳,我就不由自主往陽台走去,俯瞰海岸線的美景。我可以感受到自己原先的不安已經消失。

「你喜歡我漆成這樣嗎?」浩之問道,「你還沒看到我的傑作呢。」

正當我轉身要向浩之道賀時,卻突然僵住了。正對陽台雙開門的那面牆,從地板到天花板,整個變成了一幅壁畫,畫的是公園景致,有長凳、散步的人羣、潺潺的噴泉,甚至還有一隻小狗和一個小孩在嬉戲。我張口結舌,這畫太出色了,但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呢?

「房東太太會覺得高興嗎?」浩之問。他收起笑容,一臉嚴肅,彷彿認定任何看到他作品的人都該欣喜似的。

「浩之,老實說,我不知道,」我答道。「這畫太美了,你一定花了好幾個星期才完成,但我不知道房東太太會不會希望這幅畫出現在她的公寓裏。」

我恭喜他把其他地方都漆得這麼漂亮,並拍了幾張壁畫的彩色照片,打算送去給房東,但其實心裏七上八下。我告訴浩之,只要我一接到房東太太的回音,就會盡快通知他。

我打電話給屋主後,當天下午又和浩之聯絡,告訴他我已經把照片和信送去給房東了,讓她看看整間公寓漆得有多好,房客顯然很專業,而這幅壁畫也為整個房間增色不少。接下來的事,我只能祈求老天保祐。

幾週過去了,我終於接到房東的回信。她說她很喜歡這幅壁畫,因此直接和浩之聯絡了,並邀他到她在新南威爾斯中西部橘鎮的鄉間別墅作客。浩之欣然接受,登門拜訪,並且按照他之前拍的幾張照片,在別墅的日光室牆上畫了幅她喜愛的雪梨北邊科爾科爾海灘的大壁畫。

「拜這位藝術大師之賜,現在我可以同時享受兩處世界最美的景觀了,」她寫道,「我們成了朋友,友誼與日俱增。」

我讀着信,不覺莞爾。浩之哪裏是油漆匠,他根本是藝術家。

蘇.雷恩斯和丈夫住在澳洲昆士蘭省的陽光海岸,悠閒度日。從事房地產工作四十三年後,蘇於五年前退休,盡情揮灑她對撰寫短篇故事的熱情。 —— 如果您自己有真實感人的故事,我們歡迎您寫成「我的故事」投給《讀者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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