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5月,伊莉莎白公主在溫莎堡書桌前寫東西,那年她剛滿18歲。

有一天當伊莉莎白.亞歷山德拉‧瑪麗‧溫莎公主得到完整的頭銜──「蒙上帝恩典,大不列顛暨北愛爾蘭聯合王國、其他領土與屬地的女王,國協元首,信仰的守護者」時,將得到全世界4.89億人的效忠。她最近看到英倫島國因政治劇變而動盪不安:邱吉爾宣告歐戰勝利紀念日不過兩個月,就於7月輸選。得知這位好友慘遭左派大敗時,她公開的反應是:「噢,討厭。」

這並不是說伊莉莎白對世局完全無感,而是因為她被教導要慎思寡言。

她19歲便接受嚴謹的訓練,非常清楚身處王位所應有的責任、尊嚴與限制,尤其是後者。自從400年前伊莉莎白一世對僭越的朝臣說:「這裡只容得下一個女王,不會有男主人,」英國人便一直大力削弱王權,至此已所剩無幾:封爵權、以樞密院領導者的頭銜掌握的否決權(從未運用),還有所謂的首相任命權──畢竟首相已經由英國選民選出了。

目前伊莉莎白公主只是推測的繼承人(只要她的父親還活著,理論上就可能會有男性繼承人),沒有實權,未代表王室承擔國務,也沒有憲法賦予的職位。一旦成為女王,她最重要的貢獻是扮演沿續傳統的象徵角色。政府會倒台,政黨會解散,但王位會永遠延續。英國人對此深信不疑,從中得到超乎常理的樂趣,也甘願為此承擔王室的支出。

英國一位年邁的政治家不久前這樣評價伊莉莎白:「她兼具聰慧、個性與魅力,將來會是稱職的女王,甚至可能很出色。」伊莉莎白到目前為止的表現很可能不負此望。

不論是稱職或出色,她都將是一位魅力女王。伊莉莎白有標準模特兒的身高(169公分)、遺傳漢諾威祖先的寬骨架、可愛的粉嫩膚色、整齊潔白的牙齒,身強體健。可惜她不是很上鏡頭,因為她最美的地方是膚色和髮色。她莊重的儀態讓老一輩的人想到她的祖母瑪麗王后。

1942年4月,兩姊妹在溫莎堡外;左邊是15歲的伊莉莎白,右邊是12歲的瑪格麗特。

她不像漂亮的15歲妹妹瑪格麗特‧蘿絲那麼輕鬆自在。瑪格麗特很會模仿來訪的貴賓,不只一次在王室的餐桌上引來熱烈的笑聲。相較之下,伊莉莎白已經表現得很有自己的想法。一年前,和未來的子民一樣,她到了服義務役的年齡,國王與顧問商議良久之後決定,她作為公主的訓練比國家日趨嚴重的兵源問題更重要,因此伊莉莎白不應參加任何女子軍團(亦即女子輔助軍團)。但伊莉莎白卻有別的想法,不久之後,王宮莊嚴宣布,國王「很高興任命伊莉莎白公主殿下為女子輔助軍團的榮譽少尉。」

伊莉莎白去上駕駛課,同樣要拆解引擎把手弄得沾滿油膩,最後她比預定時間提早兩天拿到駕照。多數學員完成這項女子輔助軍團駕訓課之前,都會開車到倫敦體驗一下。王室決定伊莉莎白不宜這麼做,因為身為推定繼承人,發生車禍的風險太高了。但當政府部門忙著處理這個慎重的決定時,伊莉莎白卻從鄉間開著迷彩軍車會到倫敦,為了「盡可能體驗繁忙的交通狀況」,在尖峰時刻繞行皮卡迪利圓環兩圈後回到王宮。

1945年年輕的伊莉莎白參加女子軍團時,學會檢修軍車。

當伊莉莎白投入一件事時,便完全沉浸其中。因此當她在上駕訓課時,王室餐桌上的談話常圍繞著汽車的火星塞和引擎性能。現在,但凡伊莉莎白能主導時,主要話題是馬。她希望在一兩年內能有自己的馬廄,和父親比賽。

伊莉莎白經常到梅費爾區的私人宅邸參加舞會,由一位女侍從陪伴,有時玩到清晨三點才回家,她和許多殷勤的青年跳舞,但並沒有特別青睞任何一位。幾個年輕同輩的名字一再被提及,最常聽到的三位是29歲英俊金髮的懷福德勳爵、年輕的尤斯頓伯爵和帥氣的拉特蘭公爵。依照王位繼承法,伊莉莎白的婚配對象必須與父親商議並獲得同意,且必須是新教徒。婚後在她繼位後,她的丈夫不會是國王,而是親王,就像維多利亞女王的丈夫薩克森-科堡的艾伯特親王。甘於這種從屬角色的合格者恐怕不多。

1947年初,伊莉莎白公主和父母妹妹前往南非,途中與海軍軍官玩鬼抓人遊戲。

伊莉莎白的父親成為國王後,她的第一次官方公開行程是到威爾斯。她的初次亮相不是在王宮庭園舉辦的隆重夕陽宴會上,而是威爾斯馬口鐵工廠熔爐的橘色火焰前。其後,她多次與家人或獨自一人出場,發表過兩次電台談話和十幾次演說。

到目前為止,她最重要的活動是主持英國最新、最大的戰艦前衛號的啟用。那天天氣陰寒,她對旁邊的官員坦承:「我緊張得不覺得冷。」但她終究順利完成了儀式,完美無瑕。要到後來我們才會看到她不僅是一位公主,更是一位女人。她獲贈一只美麗的鑽石胸針,當主席艱難地發表生硬的歡迎辭時,伊莉莎白靜靜坐著,將手中都鐸王朝玫瑰徽形的胸針翻過來轉過去,欣賞個不停。

1947年末,與菲利浦王子度蜜月。

伊莉莎白所受的訓練很辛苦。「英格蘭祖母」瑪麗皇后對年輕的伊莉莎白相當嚴格,但小伊莉莎白也比其他孫輩對她更尊敬。兩個拉塞爾斯家的男孩傑洛和喬治(編按:指女王的表兄哈伍德伯爵的兩個兒子),很小的時候有一個嚇人的習慣──會衝進房間攻擊瑪麗皇后的腳踝。她常常得拿起那把著名的遮陽傘來全力防衛。所幸伊莉莎白沒有那麼淘氣。

瑪麗皇后教導小伊莉莎白如何與王宮各種訪客機智談話,年輕的伊莉莎白很早就學會最困難的一課──不論多麼無趣的談話都要顯得樂在其中。因此,為了讓小伊莉莎白能增廣見聞,對各種主題產生好奇,祖母會帶著她參觀維多利亞和艾伯特博物館、皇家鑄幣廠、英格蘭銀行、南肯辛頓科學博物館、倫敦塔、西敏寺、國家美術館等場館。

自六歲起,她的正規教育就由一位年輕專業的蘇格蘭女子瑪麗恩.克勞佛負責。年輕的伊莉莎白覺得趴在克勞佛房間的地板上學歷史更容易學進去,克勞佛也沒意見。伊莉莎白12歲時,對歷史和語言明顯表現出天賦,對數學極其厭惡。這時她的教育已經必須徵詢內閣。

伊莉莎白的母親希望她讀女校,好認識更多同輩,但要選擇適合王室成員的學校與課程很困難,最後決定為她請一群家教,就如當年維多利亞女王一樣。她的歷史教育包括從薩克森時期到現在的憲法變遷,以及英國土地使用權和農業史。她也嫻熟美國史,能說流利的法語。她除了彈鋼琴、唱歌這些維多利亞時代的「才藝」,還學習了完全屬於20世紀的技藝:會游泳、開車,喜歡美國舞曲,擁有專業女騎士的「手勢和坐姿」,還善射箭。

伊莉莎白很小的時候被問到長大後想做什麼,她毫不猶豫地回答:「我要當一匹馬。」歲月讓她修正了志向。我們懷疑有任何人會真心喜歡現代女王那種呆板空虛的生活,但這是伊莉莎白要承擔的責任。

既然如此,她的志向就是成為稱職的女王。如果她和同樣名為伊莉莎白的前任一樣,能夠反映與鼓舞子民的現代精神,她或許也會在歷史上占有同樣重要的地位。第一位伊莉莎白建立了大英帝國,第二位或許會以溫和的力量來維持帝國不散。

初刊於英文版《讀者文摘》1945年1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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